午间一晃而至，莫青在后排角落的单座收拾背包，脸上却露出了些难色。

　　他们这文科专业的课程倒不难，甚至全程划水期末背背讲义也能轻松通过。麻烦的是阶段性的小组作业，这往往会使他这个唐突插入的大四学长陷入相当尴尬的处境。

　　看样子又只能单人成组了，毕竟以莫青的自闭尿性还没胆子找陌生同学搭伙，就是这个工作量……草草午餐后，莫青整理好心情出了校门。

　　学弟学妹们洋溢的青春仿佛永远用不完，背后新校区的喧闹从教学楼一路追了过来。以前往返间莫青还时常感到落寞，但现在总赶着去看那些孩子们，倒也没什么时间唏嘘了。

　　从学校到福利院没多少脚程，但现在过去也是在吃午饭。莫青犹豫了会儿，叫了个车到附近的商场。

　　他想着给学生们买点礼物，那俩丫头正是十二、三岁开始臭美的年纪，戴点儿好看的装饰应该会挺开心的。

　　人潮涌动，这几条百达广场名下的商业街，三年多过去还是那么繁华。

　　不知道在街角胡同里乱逛了多久，莫青总算找到条无人问津的老式饰品店巷子，现在都是魔法少女的周边，这种简单图案的反而很少了。

　　满意地买齐礼物后，他抬脚便要离开。

　　“轰！！”

　　呼啸着撕裂空气的恐怖阴影中，半人高的砖石块几乎贴着他的脚尖砸进了巷子的青石地板！

　　“——”

　　烟尘盖天，刺耳的警报声随之在半空炸开。

　　“呜——————”

　　如同被勾魂的鬼手握住般，商业街所有人都陷入了瞬间的惶惶。

　　“陨兽来了！！”

　　第一声大叫后，人潮疯狂地向外扑去，在一片嘈杂和恐慌中，高楼上越发密集的爆炸和轰鸣加入了这场混乱合奏。

　　莫青像被摁住喉管般窒息着，直到迅速确认眼前没有伤亡才紧张地小口呼着气。还好这个巷子该死地没什么人气。

　　稍微平复后，他冰冷的视线投向不远处那条街的大楼顶层，果然看见了穿梭在巨大怪物四周的紫色虹光。

　　这种不带任何灾情预测播报的突发长鸣根本不是什么陨兽预警，它更多时候代表的是预料状况之外的紧急接敌。时间不可控，灾情不可控，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相关的魔法少女尽快结束战斗。

　　安慰了下店长后，莫青沉默地立着。从一侧的防灾玻璃向外看去，断石碎砖像陨石般不断从高空落下。

　　烟尘沸腾着从墙那边升起，但他现在已经看不见那底下留下了怎样的疤痕。

　　其实这种天灾躲在建筑底层还安全一些，只是时常被恐慌抓住后，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还是只有逃离。

　　一分钟，两分钟……煎熬不至于，但确实是无意义的时间流失。

　　“差不多了。”莫青默念着。

　　“吼！！”楼顶的陨兽发出回光返照般的嘶吼，身体各处的断裂却让它更加摇摇欲坠。

　　“好！最后就用这华丽的一击来彻底消灭你！”还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被魔力放大的娇喝，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光流开始朝一处汇集，耀眼的紫色不断放大。

　　莫青突然扒着窗户瞪大眼睛，心里一阵不妙。咬了咬牙，他踹开店门向那边冲了过去。

　　那个魔法少女是脑子有坑吗？！先不说这种垂死的陨兽有没有必要用大火力结果，你那个魔束炮的角度是想把两层楼一起切下来吗！

　　也不管弯弯绕绕的巷道，莫青直线爬过几道阻隔的墙后几乎以现在最快的速度狂奔到了那栋楼的底下。

　　这边还有几处低矮的商铺建筑，不出意外地有少部分人躲在里面避险。

　　“跑！快跑！这里要塌了！”他冲进去大吼。

　　所有的人只是将目光朝向他，或疑惑，或茫然。

　　“……”

　　“魔法少女让我来通知的！快跑出去！！”

　　人群终于迅速动起来，仓皇地逃往了对面的建筑。

　　莫青重重松了口气，估摸着那魔束炮击蓄力得差不多了，便也准备撤离这里。

　　“！”

　　低低的啜泣声从某个角落传出来。

　　“——”

　　“该死！该死！”他崩溃地冲了回去。

　　不要来这种无聊又残酷的戏码啊，他又不是魔法少女！

　　货架，柜台，休息区……厕所！

　　也不知道这个跟瑶瑶她们差不多大的小女孩为什么会被一个人丢在这里，莫青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起来就开始极限奔逃。

　　大门近在眼前，然而就几步的距离，头顶巨大到简直撕裂耳膜的轰鸣震得他一个趔趄！

　　沙石撒下，立柱摇摇欲断，砖墙、站牌、货架……在这层楼的一切都剧烈倒塌中，莫青刚万分惊险地跨过大门，头顶的硕大阴影便轰然袭来，但在他甚至来不及转头的惊魂瞬间，扭曲的空气中一束魔弹穿出，使那脱落的大理石门饰错开他砸向了身后！

　　“哈……哈……”一口气续着跑到对楼，莫青将女孩放下，喘得快背不过气。

　　一对中年夫妻这才急忙迎了上来，激动地道谢后搂着女儿嚎哭不止。

　　莫青复杂地瞥了他们一眼，再怕也不能忘了孩子啊……不，他关心这种亲情话题做什么，这种生死抉择一开始就不该出现的。

　　一切很快都静了下来，灾害看起来终于在收尾了。

　　女孩还是在哭，她父母解释说她从小就这样，相当胆小，遇事就一直哭。莫青抚顺她杂乱的头发，从包里挑了个小羊图案的饰带放到她手里。

　　“喏，我就是带着这个才不怕的，送你了。”

　　摩挲着那小小的羊角，女孩终于肿着眼睛地抬起头。

　　“叔……哥哥好厉害……就跟魔法少女一样。”

　　“就是叔叔哦，”莫青勾了勾她脏兮兮的鼻子：“而且……”

　　他向外望着那压垮矮房的巨大楼层切块，喃喃道：

　　“我可比不上魔法少女。”

　　清理救援人员很快找到了这里，随之而来的是蜂拥的记者和摄像机。

　　华丽的洛丽塔裙在紫色光环呵护中缓缓降落，妆容精致的小小少女立在翘起的断石上，熟络地和媒体们打着招呼。

　　莫青挤开欢呼着的人群，慢慢往福利院的方向走去。这么大的事故，附近交通估计得瘫痪挺久，只是希望这里的夸张动静别打扰到学生们午睡。

　　“你好！”那紫色忽然落到他面前。

　　“我是魔法少女紫雨，”少女俏皮地做了一个wink：“听说你刚刚有帮忙疏散大家，真了不起！”

　　尽管大部分媒体都转头采访她的助理去了，但还是有不少镜头对着要自己透透气的魔法少女。传闻紫雨格外关注受灾区的人们，现在看来比想象中还要善良和亲切。

　　“只要有勇气和决心，谁都可以是英雄。你保护了大家，真的很谢谢你！”

　　“……”

　　“……那你呢？”莫青缓缓吐了口气，冷漠又疲惫地盯着她。

　　“嗯？我？”紫雨可爱地眨巴着眼，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你都保护了些什么？”

　　“我不是打败了……”

　　“看，”莫青打断她，用食指朝向高处那熔毁着的狰狞切口，再往下，划过火光和爆炸中四分五裂的的楼层，一直到水汽和烟雾笼罩着的满地废墟。

　　“这不是，什么都没保护到嘛……”

　　没继续下去，也不管紫雨皱起的眉头，莫青转过身。没几步，不满的娇哼从后面传来。

　　“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又不是魔法少女，你知道对付陨兽有多危险吗？这种程度的损失就啰啰嗦嗦的，好像我是什么恶人一样！”

　　“我可是大家都认可的英雄！”

　　莫青顿了顿，沉默地走远了。

　　英雄吗？或许吧。只是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强大到能对抗陨兽的“英雄”们，本质也不过是攥着毁灭魔法嬉戏的年幼少女。

　　会不会哪一天，她们也会在没有陨兽的满眼血泊中坠地痛哭呢？